郎野着重给自己打扮一番,头上无冠,乱发披散,长袍敞开,内不穿衫,打眼看,活脱脱一个江湖术士,如果要在江湖术士前面加个形容词的话,不只一个,而是两个,装神弄鬼和装疯卖傻。
陈幽在一边帮忙,看郎野自以为潇洒的惨样,窃笑,心里又疑惑,知道郎野有某些歪才,但不信他真能审鬼,鬼怪历来都是传说,无人亲眼见过,至少自己没有见过,不禁担忧。
郎野忽然想起什么,“喂,把你的水粉借我用一下。”他想把自己正宗“颜黄”子孙的脸涂抹惨白如鬼,更符合今晚审鬼的场景。
陈幽先是一愣,后摇头,“我吗?怎会有水粉。”
郎野摸摸陈幽的脸蛋,调笑道:“那还如此白皙。”他知道,宋朝的男人很小资,宋词才如此登峰造极,又爱打扮,不仅戴花,还涂脂抹粉,是以才如此之说。
陈幽挪开郎野的手,习惯低头不语。
风舞进来,告诉高庄主有请。
郎野哦了一声,原来天已黑透,带领自己的人,阔步而来,见中堂内密匝匝一群人,赶集似的,突然心里有了压力,县爷也在,一旦穿帮,就会起反作用,高家人会死命咬住自己,认定他的行为是包庇属下花猁子,只怕救不了花猁子,反而加速他的死。
他拉过一边的陈幽,嘱咐道:“小陈,如果等下我有危险,你赶紧溜,实在无处可去,就回七星镇找穆大娘,她老人家脾气大、心眼好,一定会收留你。”
陈幽摇头,知道郎野即将做的事情非常艰难,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
就这四个字,郎野就像喝了兴奋剂,外加定心丸,不敲定话的真伪,哗啦,一甩长袍,风舞在前面开路,来到中堂之内,县爷和高庄主过来请郎野上座,然后就想分坐两边相陪,被郎野赶走。
“今晚,你们都是看客,一边坐着。”
高庄主和县爷就依他之言,命家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侧面,一起坐了,等着看郎野的笑话。
郎野居正而坐,一边是花猁子、老虎、老鲁,一边是风舞和陈幽。
高庄主起身施礼,道:“大将军,时辰差不多了,还请大将军说明,案子查的如何,凶手又是哪一个?”
郎野看他步步紧逼,就想一脚把他的足球脸踹成饼子状,然后放在一口铁锅上,管保烙得直冒油。
“稍安勿躁,之前,我已问过凝玉小姐和奶娘,她们对我叙述了案发当时的状况,也知道凶手是谁,然,为了让你等确信我不是信口胡说,今晚,我要夜审鬼,叫凝玉和奶娘的魂魄一起来此,指出杀人真凶,为她们报仇。”
没等他话毕,下面早就哄堂大笑,如果给这个笑加个定语,那就是嘲笑,“审鬼?你做梦呢,你是谁,是阎王还是星君。”
听有人说起星君,郎野忽然想起之前老道李轻云说什么,夜观天象,有星主下界,差点误以为是邪魔之事。按李轻云观天象的日子,差不多就是自己穿越而来的那天,不管自己是星主还是邪魔,今晚,就客串一下。
“我乃星主下界,尔等休要喧哗,否则,定要严惩不贷。”
高家那些人,其中一个苦逼青年不信邪,活了二十几年,抬头看天,俯视望地,就是不知星主神马模样,依然大笑,“星主,听说倒是听说过,不如就让在下见见。”
啪!他刚说完,只见一股红光从郎野这里射出,他的脸上,一片血红,痛的嗷嗷直叫。
郎野知道这是风舞出招,但高家人不晓,风舞为了让他们相信乱说话会受惩罚,把自己这“长袖善舞”的功夫发挥到十层,骤然之间,即出即收,谁也看不明白,真以为是星主发功,吓的战战兢兢,没有敢多言者。
古人大都信鬼怪,把很多无法解释的灾厄现象归罪到鬼怪头上,平心而论,鬼都冤屈。不仅仅是鬼,有时老天爷都冤屈,举例说明,比如今年高老庄收成不好,一半是风不调雨不顺,但懒人不说自己懒,嫌引河灌溉太累,就说得罪了老天爷,若真有老天爷,那人家可是超级大神,谁会和你这些黎庶计较,该刮风刮风,该下雨下雨,不会因为谁朝天放了个臭屁,就惩罚一方百姓,那样就不是神,是魔。
侧坐的高庄主,心里凛然一抖,他虽然不是很信郎野是什么星主,但刚刚的那招冷不丁的,他确实不知怎么回事,不禁紧张起来。
郎野见有了效果,心里更加笃定,道:“告诉你不要随便打扰本星主审鬼,若再多言,等下凝玉小姐和奶娘的鬼魂来了,别怪我无法掌控,她们可都是屈死,现在都是厉鬼,抓了人去替死,她们好借尸还魂,完全有可能。”
众人既好奇又害怕,有的甚至想临阵逃脱,被高庄主喝住,勉强留下作见证。
此时中堂内鸦雀无声,郎野开始煞有介事的做法,双臂也长,呼呼舞动阔袖,左边几下,右边几下,然后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就见中堂内灯火忽闪,忽然而起一阵阴风,刮的众人的衣襟乱摆,再见县爷和高庄主的茶几上,茶杯嗒嗒嗒乱晃,接着一声凄厉的哀叹,“冤…枉…”,吓的众人捂脸的捂脸,拥抱的拥抱,就连高庄主都惊得面色改变,县爷急忙喊衙役,“近前保护!”
衙役吓的快尿裤子,哪有力气保护你。
少顷,风停,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传来。
“民女高凝玉拜见星主。”
众人听了之后,妈呀一声喊,狼奔豕突,乱成一片。
高庄主也是又惊又怕,但他努力镇定,喝道:“都听我说,这不是凝玉,凝玉语声婉转,哪有这样的粗哑。”
众人一听,仔细辨识一下,才做平静,认识凝玉小姐的就附和,“对啊,这不是凝玉小姐。”
郎野心说,你个瘦竹竿,可千万别露馅,眼珠一转,解释道:“凝玉小姐乃含大冤而死,在阴间亦啼哭不止,是以语声才有改变,等我叫来奶娘再说。”
又一阵阴风起,旁边架子上的一盏纱灯啪的刮落在地,呼的燃烧起来。
片刻,风停,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妇见过星主。”
众人一听,这个真是奶娘的声音,个个噤若寒蝉。
郎野心里暗笑,你个海马,天生唱老旦的料,随即开口道:“凝玉小姐,还有奶娘,你二人实乃冤死,本星主已然知悉,今日就把你们叫来,当着县尊大人和众亲朋的面,叙述一下案发时的情景,指出凶手,为你们报仇。”
“是,星主,不如就让小女子先说。”
郎野点头,“好吧,凝玉小姐,你就说说,当时谁闯入你的房间,对你施暴,后又把你杀死。”
“等等!”高庄主起身道,“想我高府,虽然不是名门,也是远近皆知的大户,凝玉乃女儿之躯,怎能把这样的羞辱之事说在人前。”
郎野道:“高庄主,此案甚是奇异,唯有被害之人才知道是谁杀了她,不让她说,那你来说?”
众人怕是怕,更加好奇,迫切想知道真相,皆道:“是啊,凝玉小姐不说,谁能知道。”
高庄主突然冷了脸道:“大将军,恕在下无理,我看大将军是有意包庇属下,因为此案已有人证,就是花猁子所做,还需多问吗?”
郎野点头,“好好,谁是证人?站出来,容本星主问他一些事情。”
张红腾的就从人群里钻出,往郎野面前一挺,想摆个宋代男人超酷的造型,却前凸后撅,非常滑稽,道:“人证就是我。”
高庄主放心的坐了下去。
听郎野问道:“张红,你是人证,我来问你,你正值壮年,而凝玉小姐却是如花年龄,三更半夜,你不知道去一个姑娘家的闺房是不礼貌乃至是不道德的吗?”
张红啊了一声,突然被郎野塞了一团抹布在口似的,语塞,结巴半天,既然讲不出道理,唯有蛮横,道:“凝玉是姑父早就许给我的媳妇,我就是住在她房里,又有什么关系。”
只听呜呜一声泣,“你这禽兽,许你的人是爹爹,我与韩生相好,谁是你的媳妇。”
若非惜玉告诉郎野,他也不知道凝玉小姐早就中意本村青年韩生,并且郎野奇怪,自凝玉罹难到现在,为何韩生一直都不露面,是此娃薄情?还是被凶犯杀人灭口?
张红听“凝玉”这样说,气的去看高庄主,“姑父你看,表妹她这样说,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
啪!他还没说完,高庄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来就是一嘴巴,“你再乱讲话,就把你当成凶手。”
一顿威吓,张红捂着脸,果然不敢乱讲。
郎野偷偷一笑,看高庄主坐的地方到张红站立的地方,少说也是一仗开外,他能突然窜至过去,这绝非那个一跑起来就呼哧呼哧气喘的高老庄主。
郎野指指椅子,“高庄主,不必如此激动,等下抓到真凶,我定让你亲自下手,给这个贼人先掌嘴二百下。”
高庄主忙拱手道:“适才气急,想起小女就……有些冲动。”回去位子坐了,心里突然忐忑起来。
郎野若无其事,道:“我们继续审案,凝玉,本星主问你,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若记得,就从头至尾的说出来,指出谁是害你的凶手。”
“是,星主,那晚,你们在中堂吃酒,大声说笑,我在后院也感觉吵嚷,看了会儿书,这时有人敲门,我就问是谁,门外之人答……”
“住口,这种审鬼之说纯属无稽之谈。”高庄主听到这里,突然狂躁不已,也不再谦卑有礼,一反常态的又喊又闹。
这就叫做贼心虚,他如果安之若素,郎野反倒得掂量一下,接下该怎样继续,他越是这样,越让郎野清晰案情,也让假凝玉风舞知道怎样说话。
郎野道:“高庄主,难道你不想你女儿含冤得雪吗,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女儿,你这个父亲,理当支持才对,为何一次次中断本星主审案,好没来由。”
高庄主咔吧一下眼睛,听郎野话里之意,并无针对自己,悬着的一颗心咕咚落下,于是又拱手道:“失礼失礼,哪个父亲遇到这种情况,我想都不能平静,星主继续审案便是。”
郎野点头,表示理解他的心情,道:“凝玉小姐,你继续讲。”
“是,星主,我问过之后,门外之人答,玉儿,我是爹爹。”
就这一句,不仅仅是高庄主,整个中堂瞬间爆炸,任老虎这样痴傻的人,也大概懂得,那个时辰去凝玉的房间,是与凶手联系在一起的。
没等高庄主发难,当晚在高府吃酒的那些食客啪啪啪呸呸呸,朝郎野甩吐沫星子,高庄主在陪我等吃酒,何时去了后宅,众多人可以作证。
这下,郎野成了众矢之的,高庄主倒安然不动了。
众人不仅不信高庄主不会去后宅,还对郎野此番审鬼产生怀疑,哪里有鬼,非逼郎野让凝玉显形不可。
郎野忙着找借口,道:“凝玉小姐是被杀而亡,你们可知道冤死鬼是很吓人的。”他压根就没想到大家会如此这样,风舞传音入密可以,让凝玉显形,却是万万不能,他越是推脱不行,众人越是以为他撒谎,从刚刚的审鬼,变成众人审他。
风舞低声道:“我可以。”
郎野精神一振,立即牛逼起来,心说,风舞,你这样的人才,只在兽王那里做个随从官太委屈了,你应该做个国师,伸出手臂,使劲往下压,像大鹏展翅似的,压了半天,终于让众人从大声质问变成窃窃私语。
“好吧,”郎野微闭双目,一副假大仙的模样,道:“只是刚刚你们这样一闹,凝玉小姐已经吓跑,风舞,你去把凝玉小姐请回来。”
风舞施礼道:“是,星主。”转身离开中堂。
高庄主给身边的一个家丁使眼色,示意他跟着风舞,看他耍什么把戏。
等那个家丁明白主子之意,点头、施礼、走出中堂、四处寻找风舞,风舞已经回转过来,刚好与家丁迎面碰上,只听那家丁啊的一声惨叫:“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