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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1)(1 / 1)

一路上老师跟师母老两口都在说, “不用了,我们住哪儿真的挺好的。”

邵恩说了句, “你们就听我的。”

然后就只开车, 一路沉默。

反倒是徐扣弦多说了几句,她转过头, 看善良的老两口,用力扯下被邵恩系紧的围巾揉了揉眼睛。

温柔的注视着夫妻二人问,“那当时邵恩也应该拒绝过老师跟师母的帮助吧?老师跟师母有因此就不资助他读书了吗?”

闻言, 刘谅跟王雪对视一眼,都安静下来。

邵恩握着方向盘,上了高速后一路八十迈,

“人都是相互的。”徐扣弦轻声道,车速快了, 窗外的风声呜咽。

于是徐扣弦又扬了声调,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跟恨, 就更没有无缘由的帮忙了。邵恩只是想还老师跟师母的恩情,也就该他来还。我是他妻子,有些话邵恩是个男人, 他讲不出,我来替他说。”

“做人说话得凭良心, 没有老师跟师母, 就没有他邵恩今时今日。这事儿邵恩一无所知的话,他什么都不做可以,但他知道了, 如果还是什么都不做,就变成了我最讨厌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那种人,我可能就不会喜欢他了。”

“为了我跟邵恩还能往下谈,老师跟师母委屈点,就下榻我们家吧,好不好啦。”尾音徐扣弦还卖了个萌,圆鼓鼓的眼睛眨着,无辜惹人怜爱。

她是说话非常有技巧的那种人,四两拨千斤,欲扬先抑,就直接从根源处掐断了老夫妻怕麻烦邵恩的心情。

“老师、师母。”邵恩开口喊人,“我都麻烦你们大半辈子了,临门一脚都快领证了,就再麻烦一下吧,你们就跟我回家住,千万别让我媳妇儿把我踹了行不行?”

徐扣弦已经转过身,她憋着笑,听老两口一个劲儿的答,“好好好。”

王雪又开始替邵恩解释,“我俩跟你回去住,小弦啊,邵恩是个好孩子……你别误会,是我俩一直瞒着他来着,真不是他不管我们,他每个月都给我俩打钱的……”

真的是非常非常温柔善良的夫妻啊。

难怪邵恩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回程的路远,时间也晚了,徐扣弦单曲循环放了首轻柔的歌曲,她好像真的是非常喜欢王菲。

她放王菲的《偿还》,不知道究竟是在放给夫妻听,还是放给邵恩听。

“偿还过才如愿,要是未曾偿清这心愿,星不会转,谎不会穿。

因此太稀罕继续相恋,偿还过才情愿,闭着目承认故事看完。

什么都不算什么,即使你离得多远也不好抱怨。”

徐扣弦抬眸去看后视镜,老夫妻牵着手,双双合上了眼眸,大抵是真的累极了,也很信任邵恩,才能在车上就睡得着。

伸手把全冲着自己的空调风口往邵恩那边转了下,徐扣弦歪头去看邵恩的侧脸。

邵恩开车的时候规矩,目视前方。

徐扣弦安静的注视他,看他高挺鼻梁跟棱角分明的骨骼,轻抿的薄唇是平日里自己最喜欢咬的地方,紧绷的下颌线延伸至衬衫领口处终结,背景的不断后移的高速路景。

这张脸徐扣弦朝夕相对的看了也有小几个月了。

可现下看着,心还是会砰砰直跳,里面有只小鹿边撞边发人话嚎叫,“姐妹!睡他呀!”

徐扣弦红着脸别开脑袋,去看自己车窗那侧的风景。

正驾人却忽然发了声,“不再看会了?”

邵恩仅仅是目视前方而已,凌晨三点多的北京高速没什么车,余光总还是全分给了徐扣弦的。

“……”被现场抓包,徐扣弦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撇撇嘴回,“不看了,回家看个够,搂着头看,不光要看,我还要亲呢。”

“行,那你回头可以亲个够。”邵恩笑笑,干脆答。

“啧。”徐扣弦发了声语气词,托腮支着车窗开始发呆。

车里依然循环着被天使吻过的嗓音。

“从未等你的眼睛,从梦中看到苏醒。

从未跟你畅泳,怎么知道高兴会忘形。

从未跟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

从未攀过雪山,所以以为天会继续晴……”

……

家里有保洁阿姨,每星期上门一次,客房也清理的干净整洁,徐扣弦跟邵恩一前一后领着局促不安的夫妻二人上楼。

“我们家住二十四层,门禁得刷卡,我明天先把我的卡留给你们,然后晚上再去开张新的……门口就有生活超市、菜市场跟饭馆,需要的食材也可以跟我们俩讲,等下班我俩带回来就行。”

徐扣弦喋喋不休的介绍小区周围的情况,忽然画风一转,“对了师母,我想吃红烧排骨,外面做的都不好吃,不家常,晚上回家您能给我做吗?”

才刚见面,可徐扣弦说话的时候全然不显生份,像是个很久没回过家的小孩子,在跟母亲讲下了班想吃什么东西,要母亲提前准备。

“会会会。”王雪接连应了三声,“你们还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就行。”

“好嘞。”邵恩朗声应,揉了揉徐扣弦的小脑袋笑笑说,“她挑食特别严重,还总减肥,好不容易喂胖了几斤,肉眼可见的又瘦下来了,辛苦老师跟师母帮我喂养她了。”

徐扣弦捏了捏自己的腰,忍住戳穿邵恩谎言的心,沉痛的点了点头,“是啊师母,我瘦了好几斤呢,冬天北京这风一吹,都快飘了。”

她已经脱下了大衣外套,羊绒长裙贴身收腰,一身黑色衬的整个人更为纤瘦。

邵恩单手一揽,手臂就能绕腰身周圈。

看的王雪心疼的直摇头,“现在的孩子啊,光忙着工作了,也不知道好好吃饭。”

徐扣弦含笑扒拉开邵恩卡在腰间的手,撒娇说,“都没人做饭,外面的不好吃,太晚了,师母跟老师先去休息吧。”

“等下。”邵恩发声阻止,“老师,先把您从前委托律师用的那些材料都给我吧。”

刘谅站着,他没说话,静静地盯着邵恩看了半分钟,眼里是复杂神情。

终是点了下头,“在我行李袋里,我等下找到拿给你。”

“嗯。”邵恩应声,再开口时候语气是不容回绝的坚定,“明天我会先去见斌斌了解一下情况,代理委托书跟合同之类的,我回头打好了之后,替您签个字就行了。”

刘谅声音微颤,“好…那你看看能不能帮帮斌斌吧,不管结局怎么样,老师先谢谢你了。”

“老师客气了。”邵恩另只手拍了下刘谅肩膀,“交给我吧,先休息,大家都困了。”

徐扣弦十分配合的打了个哈欠,手握成虚拳,揉了下眼睛。

王雪立刻又心疼起来,“快,快,先睡觉,有什么明天再说。”

****

互道晚安之后两对夫妻各自回屋,但今夜注定无眠。

邵恩关了灯,把徐扣弦搂在怀里,她的眼睛太明亮了,想忽视都难。

“睡不着?”邵恩低声问。

“你能睡着吗?”徐扣弦眼神一转,反问道。

“我不是睡不着,我是不想睡。”邵恩答。

“那为什么不想睡?”徐扣弦又问。

两个人的夫妻夜话仿佛问答题环节,有来有往,一问一答。

邵恩指尖去托徐扣弦小巧的下巴,张口咬上她嘟起的粉唇,轻轻的碾了几下才放开,贴着她的耳朵呢喃,“刚刚你放的歌里不是唱了吗,从未等你的眼睛,从梦中看到苏醒,所以今天我想看一看,想看你睡整夜的样子。”

有理有据的失眠说法,徐扣弦彻底服了。

邵恩的怀抱总有莫名的安神奇效,再后来困意汹涌席卷而来。

睡眼惺忪,头脑混沌不堪的时刻,徐扣弦听见邵恩的声音,“过年的时候,你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去大溪地潜水好不好,你教我潜水,或者可以去冰岛看极光,要不就一起去攀登雪山吧,天是真的会继续晴的,因为你在……”

情话过于梦幻。

徐扣弦早已分不清究竟是歌听多了,歌词烂熟于心,导致梦中如此。

还是真的是邵恩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贴近耳畔,一遍遍的拿男低音规划着新年假期的打算。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徐扣弦在这几个小时里放空一切,睡的安稳。

醒来时候邵恩还在床边,只是腿上支着笔记本电脑,手边摊着厚摞卷宗,床头柜上还有几张复印好签完字的委托合同跟委托书。

徐扣弦揉了揉眼睛,凑到邵恩手臂旁边,使劲的蹭了蹭。

邵恩垂眼,伸手捏了捏徐扣弦白皙的脸颊,“不再睡会儿?”

徐扣弦晃晃脑袋,“你睡了没?”

“睡了。”邵恩昧着良心答。

徐扣弦支着床板起来,跨坐在邵恩腿上,中间隔着笔记本去仔细打量邵恩的脸,下巴冒了一点儿胡茬,眼下没有黑眼圈,那就姑且相信了吧。

“乖,先下去吃口饭,我给你买了豆浆油条,门卡也给老师跟师母了,老人起得早,我领他们去小区周围逛了一圈。”邵恩温声讲。

卧室里窗帘没开,厚重的帘布隔断了所有光源体,房间里昏暗暗的,辨不清到底日上几竿。

徐扣弦俯身去勾床头柜上的手机,胸前的柔软抵在张开的笔记本上,睡衣太薄,看的邵恩心头一紧,他顺手揉了两把,在徐扣弦的怒视下,安分的松手,帮徐扣弦把她的手机递过去。

屏幕被按亮,11:32。

倒是算了,反正诉讼律师上班时间随心所欲,至于实习助理律师,难道不是跟老板同时上班就可以了吗?

真翘班狗徐扣弦无所畏惧,她从邵恩身上爬下来,抱着枕头趴在旁边床上软声问,“等下我们去哪儿?”

邵恩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起来洗脸吃饭,下午我带你去见刘斌了解一下情况的。”

徐扣弦愣了下,说好。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三十七条的规定:刑事拘留期间,只有律师才能作为辩护人同在押的犯罪嫌疑人会见和通信。

所以多数刑事拘留的被告人家属都是通过辩护律师给家人带话的。

老师跟师母爱子心切,邵恩同刘斌也关系匪浅,所以上午在徐扣弦起来之前,邵恩就打电话去看守所预约了大概见面时间。

凌晨说的红烧排骨,还未等到晚上回家,徐扣弦起来去洗漱的时候,就嗅到了浓郁的红烧味道,师母王雪系着围裙在厨房紧忙乎,老师刘谅见徐扣弦起床,已经开始往桌上端菜。

这顿午餐极家常,却吃的让人非常满足。

邵恩早起辛辛苦苦买的现磨豆浆也没被辜负,它被邵恩热了一次,灌进了保温杯,给徐扣弦带走。

出门的时候老两口就站在门口目送徐扣弦跟邵恩。

可当徐扣弦问,“有什么话需要带给刘斌的时候。”

又都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徐扣弦扶着邵恩的手臂,自己弯腰去拉长靴的拉链,拉到第二只最自己去完全克服内心深处的恐惧跟哀伤。

案卷里附带了现场照片,跟多处刀伤的高清图片,伤口渗血,皮肉外翻。

即便之前她对非诉转诉讼的难度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血淋淋的一切都摆在面前的时候,难免反胃难当。

徐扣弦头皮发麻,强忍着恶心往下看,目光停留在《现场勘验笔录》跟《物证检验报告》那几页,她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看那几页。

最后忍不住念了出来,“弹|簧|跳|刀上只检验出了刘斌一个人的指纹,水果刀验出了张敏跟刘斌两人指纹,刘斌身上伤口证实是水果刀造成,跟供述无误。但上一位律师在血迹哪里打了个问号,写了几句批注,我仔细看过了,张敏身上未检验出刘斌血迹,而刘斌身上,也没有检验出张敏血迹。”

“两人互捅多刀,弹|簧|跳|刀只有六公分长度,能达到致命伤的程度,定然是近距离接触产生的,张敏的致命伤是被切断了颈部总动脉,血液怎么可能不喷溅?”

“聪明。”邵恩夸她,单手握方向盘,另手给她递了盒薄荷口香糖。

徐扣弦抽了一片放进嘴里咀嚼,薄荷味清凉上脑,厌恶感被压下许多。

开始重新往下看,她拿指尖比着一行行的往下看,看的仔细,还没来得及看完,车就已经开到了看守所门口。

外层是被电网高墙包围的独栋,徐扣弦头一次来,下车站定的第一件事是深呼吸。

手就被邵恩牵紧,微糙的指腹在她掌心划圈,把温热体温渡一点点给她。

邵恩同徐扣弦低语,“别怕,有我在呢。”

然后徐扣弦居然奇迹般的,真的不怕了。

邵恩出示了律师执业证书、律师事务所证明和委托书之后就狱警被带到了会见室。

几分钟之后,隔着厚重的玻璃,徐扣弦跟邵恩见到了刘斌。

之前徐扣弦没见过刘斌,但她潜意识里觉得,刘斌不该是眼前这样的。

她在刘斌连上读不出半分老师刘谅的书生气,也读不出师母王雪的和蔼客气。

男人就那样穿着囚服,瘫坐在椅子上,胡茬布满下巴,眼神涣散,见到邵恩的时候明显惊了下,开口时候语调迟缓。

“哥。”刘斌喊邵恩,下一句是,“你怎么来了?我父母都还好吗?”

刚刚翻阅卷宗时候还主观的觉得刘斌这个人可能真有些问题,可他这样一问,徐扣弦便平白生了些底气。

在自己身陷囫囵情况下还时刻保持着对人家热切关心的人,起码还存着人性。

值得邵恩跟自己为其无偿奔走忙碌。

刘斌跟邵恩之间隔着桌板跟玻璃还有几尺距离,可徐扣弦同邵恩坐的近,她明显的看见邵恩眼皮跳了下,正在翻卷宗的手指也顿了会儿。

“老师跟师母都还行,现在都住在我家,我会照顾好他们的。”邵恩沉声答。

仅仅这一句,刘斌瞬息泪如雨下,他掩面而泣而约莫半分钟,拿袖口草草蹭了下泪,抬头望着邵恩跟徐扣弦,“哥,你是接手了这桩案子?”

根本就多次一问。

刘斌是法律工作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辩护律师才可能探监。

大概高墙内待得太久了,忽而见到至亲,开口时候无措,说话也不跟着脑子了。

会见时间有限,距离开庭时间就只剩下十天,必须要争分夺秒了。

邵恩打断了刘斌不太必要的煽情,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的案子我接了,我现在需要了解些情况。”

“不用了哥,我自辩就可以了。”刘斌低头,悻悻回。

邵恩一夜没睡,明显没什么耐心,冲着刘斌咆哮,“都特么的快过年了,你知道老师跟师母住哪里吗?三十块钱一天的招待所,窗口风都挡不住,老师把刑法都翻烂了,就为了你这些破事,你跟我说不用了。你当人家儿子一场,就是为了把父母托付给别人,自己撒手什么都不管?”

邵恩对刘斌的关切明显出于辩护律师跟委托人之间,他的表现太激动了,徐扣弦赶忙站起来按着他的肩膀,去安抚他。

椅角是铁质的,同混凝土地面摩擦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滋啦’声。

邵恩深呼吸了几口气,凭着良好的职业修养迅速平静下来,他重新凝望刘斌,眉头打褶问,“我问你答,看在老师跟师母的面子上,你跟我说实话。”

刘斌开合嘴唇,终是发了句,“好。”

“你在公安局的供述有两个全然不同的版本,一个是顺手握取桌面上弹|簧|跳|刀反击,另一个是已经离开后,取了弹|簧|跳|刀又返回卧室对张敏刺了一刀,两份笔录你都签字了。”邵恩平静叙述现有事实。

刘斌叹了口气,“我忘了,我真忘了,我当时太激动了,没过脑子就签的字。”

不光是邵恩,徐扣弦都想起来骂人了,你特么一个执业诉讼律师,跟我说不知道询问笔录签字就等于呈堂证据。

邵恩强压下心头怒火,淡淡问,“那究竟哪一份是真的案发经过?”

“第二份。”刘斌答,“答第二份的时候我清醒了,我是正当防卫,我酒量不错,前一夜只喝了两瓶啤酒就睡的跟死猪一样,肯定是张敏下药准备谋杀我……虽说她当时已经趴下了,可万一是装的呢,我害怕,所以才取了弹|簧|跳|刀给她补了一刀的。”

如果手里有砖头,徐扣弦怕就直接拍刘斌脑壳上,让他知道月亮为什么这样圆了。

邵恩也气的不行,牙关紧咬,半响才又问,“就一刀?”

“真的就一刀。”刘斌理直气壮答。

刘斌开腔后说的每一个字,配上现场勘探结果都有巨大出入,经不起任何的推敲。

你真当公安机构、法医、检察院是瞎的吗?咬死了一刀,就真一刀了?

“先说你自己的诉求,想有个什么结果?”邵恩黑眸深邃,读不出心情,幽幽的盯着刘斌。

刘斌说的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徐扣弦的心绪,她作为邵恩的助理律师,拿了笔在记录。

“我才是受害者,如果哥你要打,就打正当防卫,给我做无罪辩护,如果不行的话,我自辩。”刘斌满脸都写着理所应当四个大字。

徐扣弦一脸问号的看着刘斌,她拍了下邵恩的手,在征得邵恩同意后,初次发问,“你对正当防卫有什么误解?什么叫正当防卫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吗?根据你第二份口供供述,你离开房间,脱离了危险环境后,在张敏无行为能力后,手持弹|簧|跳|刀回去补刀,谁告诉你这叫正当防卫的了?案子到这个时候,前绪所有的证据都全了,检察院是百分之百会控告你故意伤害致死的,你要求做无罪辩护,而不是轻罪辩护?你确定吗?”

如果刘斌坚持第一份才是真实,他在危情之下持刀反击,的确有可能打正当防卫,但刘斌坚持第二份笔录,就完全无法从正当防卫入手了。

若是刘斌对邵恩讲话的时候还怀着丝丝尊敬的话,那换到徐扣弦这边,就变成了轻蔑。

刘斌眼皮耷拉着,连眼神都不屑给徐扣弦一个,语气十分坚定,“你是刚入行实习呢吧?我建议你好好研究一下刑法理论,这个构成正当防卫的。”

像是怕徐扣弦听不懂,又或者是有意炫耀自己的法律技巧,刘斌不紧不慢的跟徐扣弦讲,“我做的事情完完全全符合构成正当防卫的五个条件,首先,张敏的确持刀在伤害我,不法侵害实际存在,有起因;其次,张敏平日生活里就是个戏精,比谁都会演戏,我怎么能肯定她是不是装的不动,准备给我补刀,是不法侵害进行时;然后,是我本人反击方为的,仅仅针对不法侵害人本人张敏实行;接着,我是为了自身人身权利免受侵害才动手的;最后她想杀我,在我防卫过程中被我反杀,明显没有超过必要的限度造成重大损害。这是基础法律知识,还有陈兴良也有类似的防卫观点,你没学好,还是回去多看看书吧。”

……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如果这话是从普通人口里讲出来,那徐扣弦跟邵恩也许压根儿不会动气。

因为民众的确对防卫的限度没有任何量化认知,可若是从刘斌这种熟读法理的法律工作者口里诡辩出来。

就非常的。

没人性。

法律学的越深越通透,有时候起了不良心思,就越想怎么站在自己立场上逃避责任,钻法律的漏洞,至于良知?可能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记得了吧。

“要是还有机会出来,你还是自己回去多研究研究刑法吧。”邵恩话音冰冷,明显是气极了,下颌线紧绷着,手掌握拳,理智还在牵制他不冲刘斌发火,“张敏家属已经向法院提起了附带民事诉讼,在赔偿这方面,你有什么打算?”

刘斌愣了下,面容狰狞起来,愤愤不平道,“她们怎么好意思要我来赔偿?是张敏要杀我,我没让他们赔我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还有脸要我赔偿?”

“有本事让她们算明白,我跟张敏一起这几年,我给了张敏多少钱?先给我还回来的,我就差帮她养她全家了,还有脸出轨跟别的男人鬼混,我呸。”

毫无愧疚跟悔意,同刚才那个张口就问候自己父母的人截然不同,仿佛张敏只是个没有任何生命的破烂器物一样。

对生命毫无敬畏,钻法律漏洞维护自身利益。

人,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无耻的?

心头有团火,烧的正旺,灼热滚烫,全身血液逆行上头,徐扣弦被气的直抖,胸口起伏身。

侧人已经站起来,邵恩站着垂眼看刘斌,厉声道,“你需要精神鉴定吗?跟确定要我做无罪辩护吗?我最后问你这一次。”

刘斌不可置否的摇了摇头,反问,“你觉得我有精神病?”

邵恩懒得回这句,他伸手把徐扣弦从位子上拉起来,攥紧了徐扣弦的手。

转身准备离开,推门离开前邵恩顿了下步,回头同刘斌严肃讲,“你杀了人,你进去是活该,如果没杀,进去是因为你狂妄到蔑视人性跟法律,你在为你自己的言行负责任。”

“我不介意输,但你不能骂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案件有取材。

应该是周六更结局,下周之前会安排上日用品的,鞠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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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好,我是徐扣弦,回国了,所以是国内手机号给你打的电话,您现在讲话方便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您一下。”徐扣弦直接用中文自报家门。

“是徐二呀,我有空。”沈沁那边发出了喝水的声音,“为可爱的小学妹,我可以等会在吃炸鸡翅,你先等我把手里的啃完,电话别挂。”

“好嘞……”徐扣弦跟邵恩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邵恩张口但没发声,徐扣弦读懂了邵恩的口型。

这个狗男人在说,“你跟你学姐,果然是一脉相承,都这么喜欢吃炸鸡吗?”

“吃你家炸鸡了吗?吃炸鸡怎么了?”徐扣弦按了静音,愤怒的回击邵恩。

“你没吃吗?你不光吃了我家炸鸡,还吃了我家大米。”邵恩揉了揉炸毛徐扣弦。

“差不多得了,别秀了啊,再秀我可挂了。”电话那头忽然发声。

徐扣弦正举着小手在去往邵恩脑袋上作祟,听见这话瞬间怂了,去看手机屏幕上的设置。

……

可去他妈的吧,静音没点到。

空气安静了两秒,炸鸡脆皮的咔呲声倒是不断。

“嘿嘿嘿,有狗男人了,回头另给学姐看看。”徐扣弦尴尬的笑笑,边解邵恩衬衫扣子,边讲。

沈沁解决了两个鸡翅,抽纸巾擦了擦手,“成,回头给他来套心理评估,你先说正经事吧。”

调侃不误正经事。

徐扣弦就差喊学姐牛逼了!

“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故意伤人致死的案子,现在我当事人被拘留,下星期开庭,根据供述他自己杀人,但有什么情况会让被害人在身重多刀后不呼救,而是濒临死亡前还双手做合十动作叠抱在胸前,前倾倒下?”

“还有就是我当事人跟被害人互捅多刀,可身上并为沾染对方血迹,我把被害人的照片给你传过去吧,你看微信消息。”

徐扣弦一股脑的讲出来。

沈沁那边好像是在记录些什么,有钢笔快速划动纸张发出的沙沙声。

等这声音彻底停了,邵恩开腔补充,“有可能是某种宗教信仰导致的吗?”

“稍等。”沈沁顿了下,“基督教祷告姿势是,五指合拢,用中指点额头前胸左肩窝右肩窝。”

“跪式祷告,很有可能是刚刚五指合拢,就因为剧痛伏倒。”沈沁分析道。

邵恩翻了下案卷,补充道,“但基督教是有禁忌的吧。”

邵恩不信教,也不了解,他能做的只有把具体的案情跟沈沁复述一次,他着重挑了几个看起来有违基督教理论的,“谈恋爱同居,打胎,恋爱时候出轨。”

“你停一下。”沈沁忽然打断邵恩,与此同时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不断,“你当事人既然打胎的话,就是有婚前性行为,基督教强调婚姻的神圣,绝不允许婚前性行为。如果已经虔诚信教至临死不呼救而是去祈祷自己的神明的话,又为什么会做有违信仰的事情?”

“路加福音跟出尘埃记都记载了堕胎的事情,基督教认为生命是神造的,无比神圣,觉得堕胎就是杀人,要以偿命的形式来偿还。”

沈沁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扣弦下意识的开始打冷颤,她紧咬着牙关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怖想法。

徐扣弦就坐在邵恩腿上,邵恩能清晰感知道怀里人的瑟缩,他去握她的手。

邵恩干燥微糙的手掌覆上徐扣弦出了一层细汗的白嫩手心,十指相扣,轻柔的摩挲,不停的在安抚徐扣弦。

邵恩跟徐扣弦还没来得及的同沈沁说明血液喷溅的事情,两边都迎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卧室里的大灯开着,徐扣弦仰头去看墙上的法。

“可你知道吗?证人笔录里写了,第二天早上事发时候,没有听见任何异动,但前一天晚上曾经听见过张敏跟刘斌激烈争吵,又高声唱了歌,唱的歇斯底里,因为太难听跟是深夜唱的,所以合租室友曾经去妄图把门关上,刘斌还跟室友发声了冲突后摔门继续唱,那时候还没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徐扣弦垂眼,长睫毛在眼帘下打出一小片阴影弧度,心情不是特别好的样子,语气也跟着缓慢,悻悻不乐道,“可我看过了刘斌前面代理律师的资料,资料里有对刘斌室友的取证,显示前一夜,刘斌在合租屋里开着门唱的是王菲的《我愿意》,声音嘶吼。”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

转眼,吞没我在寂默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

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

大声的告诉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

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前一夜还在歇斯底里唱情歌,并且给了三万块钱,后一早就兵戎相见?

案子复杂的惊人。

邵恩凝视徐扣的眼神,两人都没有说话,去读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我有个特别大胆的推测。”徐扣弦身子往邵恩怀里蹭了蹭,她已经解开了邵恩衬衫的大半纽扣,歪头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脖颈处,去汲取熟悉安神的檀木气息。

“你说。”邵恩搂在徐扣弦腰上的手又紧了紧,他在她耳垂边吹气低声呢喃,看怀里小姑娘白皙的耳垂瞬间泛起粉红色,朝脸颊蔓延开来。

“是我主观臆断,但《我愿意》这种明显就是情歌属性的了,而且三万块,刘斌才二十七岁,还挣扎在诉讼的温饱线上,每个月收入不稳定,房子租在顺义合租,房租一个月才一千出头,能看出是个节俭的人,可给前女友三万块这种事情,不是正常念旧的人能干的,而且明显是赠与而不是有借有还。会不会是刘斌跟张敏曾经在前一夜生日那天,重归于好,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反正就是海誓山盟一时脑抽,约定了一起自杀?”

徐扣弦言尽于此,她不敢再往下讲,亲了亲邵恩紧绷的喉结。

“约定的时候说好了,可动手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反悔了,所以张敏死的时候无怨无悔,没有喊叫,也没有挣扎,仅仅是在向自己的神忏悔、祷告些什么。”邵恩接着徐扣弦的思路说下去。

非常可怕的猜测,可徐扣弦跟邵恩却思路神同步的想到了这里。

首先,刘斌是个入行四五年的诉讼律师,虽然算不上出名,可总算是通读法典跟案例。

在不少悬疑电影里,高智商罪犯都有办法成功脱罪,刘斌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有最起码的法律常识,不应该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

其次,刘斌固执的有些出人意料了。

通过在过去大十几年的相处,邵恩对刘斌的了解匪浅,刘斌绝对不是那种油盐不进,一根筋到底的人。

相反他总是异常的和善谦虚,师友对他的评价也非常不错。

这样一个人,杀人之后自首,气走了三个代理律师,坚持要自己打自辩。

实在是有违常理。

专业人士都还在睡梦中,律师们多想亦无用。

冬日黑夜长久,雪夜乌云压城,更是不见天地。

“睡会吧。”邵恩喉结滚动,哄着徐扣弦。

徐扣弦晃了下小脑袋,粉唇张和,“邵恩大哥哥,我脑壳疼,睡不着,要邵恩大哥哥亲亲才行。”

邵恩抿唇笑了下,唇角弧线上扬,修长的手指抬起徐扣弦的下颌,凑近亲上去。

不是浅尝辄止的轻吻。

而是狂风掠夺般的吻,唇舌相依,再探入,咖啡味在口腔里搅动。

深邃的眸里映着徐扣弦绯红的脸颊,邵恩就这样看着徐扣弦,单是看着,徐扣弦就心痒。

有无数根羽毛划过心尖,扫开附蒙在心头的冰霜。

他就只是看了她一眼,心头冰雪瞬息消融。

邵恩指尖缠着着徐扣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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