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前几日渝州下了一场雪, 此时积雪虽以消融, 却还是在不甚光滑的地面上, 留下了肉眼可见的水坑。

也许是几人走得太匆忙,也丝毫没有被跟踪的觉悟, 经过水坑时,脚踩过而不自知,在已干涸的地面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足印。

大雪后的夜晚,空气潮湿, 时间又过了不久, 足印自不会轻易消释。

慕晗便随着这些足印寻到了十里之外的一处平民屋。

那是一个篱笆院,外面遮挡的篱笆拢的很高, 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索性院子旁长着一颗歪脖子树, 此树因为年岁很高, 早已超过了入眼所及之处, 即便在这冬日, 树木凋零, 仅留下单一的树干,也能在夜晚轻易遮挡住一个人身影, 慕晗便跃上树梢打量着院中的一切。

这个院子占地面积不小, 院内有四五间民房,巡逻的人在门口来来回回踱步,井然有序,显然这是一个不小的组织。

而面前这个小院, 大约是他们的据点。

慕晗目光扫过,最后停留在中央的主屋前。

那主屋看起来应当是他们老大所居之所,那时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人交谈着老大,看样子沈愿也就是在那里了。

此时主屋前正留守着两人,他们手握佩刀,面露严谨之色。

慕晗目光所及之处,大约有七余人。他若是从这树梢跳下,他有把握能跳到主卧门前。

可若先把门口两人解决,不免会打草惊蛇,把其余巡逻的人给引过来。

可若是先解决了那群巡逻的人,一样会惊动,况且他们人数众多,他不能保证一次便能取他们首级。

慕晗在心里一阵盘算,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取了这群人的性命,还能不打草惊蛇。

却忽听门内之人发出“桀桀”之声,与衣衫破碎的声响。

他心道不好,也顾不得盘算了,此时再不动手怕是为时已晚,他断不能看着太子妃出事。

他从怀中掏出用来防身的匕首,一个闪身落到了房门之前,滑动刀锋飞快的解决了门前的两人。

他虽都尽量不出声,可人倒下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门口巡逻的人。

他们听见声响,知道有人闯入,便举起手中的武器齐齐向他击去。

慕晗手刚摸上门栓,刚想推开,就被几人涌过来的招式逼的退到了院中。

这一响动又引来了更多的人,从侧面的几个屋子里面冒出,瞬时把慕晗围在了中央。

一人看清他的面容后,眉飞色舞道:“哎哟喂,这是哪儿掉下来的美人?是看我们几个弟兄分一个人不够,故意来让大爷们享受享受的吗?”

其余几人发出此起彼伏的大笑。

那人继续道:“哎哟,这小手白嫩的,拿个匕首都这么好看。不过小美人,你拿个匕首对付我们哥几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够?哥们儿手上的可都是真家伙,刀剑无眼,你要是不想被伤的话,就乖乖的把爷几个伺候好,爷几个说不准高兴了,还能让你多多爽几回,哈哈哈哈……”

慕晗听着身边刺耳的笑声,浅浅一笑,缓缓横起手中的匕首:“够不够,试试便知道了!”

说罢,他原本含笑的美目里蓦然泛起冷厉之色,几人还未所觉,他便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接着周遭几声惨叫瞬时闯入了几人耳中。

鲜红的血液落了地,被击杀的两人轰然倒地,血液顺着脖颈在参差不平的泥土地上淌出了一条血湾,他们睁大的双眸盛满惊愕,到死也不瞑目。

污血给慕晗的青色衣袍染上了一抹红,可不仅不显得污秽,反倒还给他添上了一丝绝美的凄凉之感。

宛如彼岸之花,凄美却预示着死亡,让人望而却步。

几人震惊的望着他,方才他们都没有见到他的动作,两人便倒了地,这身手显然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可他们也不能露怯,两人都已经死了,他们也没那个闲心废话了,直接开打。

一人悄悄从他们中退出,拿起手中的信号弹,拉动引线,放入高空,那是一枚虎头的形状。

慕晗见到神色一变,他来渝州之前就听闻渝州有一个土匪窝,名叫关虎寨,在江湖是出了名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们靠的不是别的,靠的是在京城之中有达官贵人为他们撑腰,即便锒铛入狱,也总有人会给他们保释出来。

他们的老大极其爱美男子,只要是他看上的人,便不会顾及他们的身份,更是根本不把达官贵人放在眼里。

可他们不把谁放在眼里,也不应当有那个胆子觊觎太子妃才是。

即便再有大官为他们撑腰,也不敢动天王老子的儿媳。

这可真成了老虎头上拔毛——自取灭亡。

难道生怕皇上不注意这事儿吗?

慕晗觉得他们没有那么傻,除非,是有人故意把沈愿的身份瞒了下来。

这样不仅可以除掉他们,还可以直接毁了沈愿。

好个一石二鸟!真是够歹毒的心。

慕晗看着他们的目光,不由带上了些许同情。

这群傻子被人卖了还不知道,也真是可怜啊。

那群人自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要想到他们有一群弟兄正在不远处,他们就士气大作了。

几人见状,一涌而上,把慕晗围在中央分工夹击,瞬时和他打成了一团。

不多时,他们的帮手便到了。

几人慕晗尚能解决,可现下有三十余人,慕晗能抵挡住都已算不错了。

想到太子妃如今的处境,他就心急如火,恨不得能变出个分·身,赶紧去救他。

这一想不免会分心,一分心就给了人可乘之机,他手臂被划上了一刀,虽不太深,但也险些见骨,疼得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身体越来越支撑不住了,但还有力气逃掉,可他不能放弃太子妃,绝不能!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什么重物落了地,打乱了几人的动作。

“哎呦,疼死老子了!”

那几人看见了倒地之人脸上的疤痕,连忙喊出了一声:“老大!”他们见此情况早就忘了面前的慕晗,顿时一股脑地涌了过去。

要知道他们老大可是寨子里的主心骨,能吃的这么开也是因为老大的人际关系,若是老大出了什么好歹,他们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刀疤男捂着裆下,满地打滚,见到弟兄们围了上来,他想到老大的面子,赶忙放下了手,忍痛指着门内道:“帮我抓住那个小子,莫要让他跑了!”

几人连忙喊“是”,一个个争先恐后进了屋子。

他们走后,刀疤男又捂着裆下喃喃自语,却不料脖颈忽然被冰凉的利刃抵住,让他一瞬间失了声。

他仰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屋内之人七分相像的脸。

而他唇边正挂着一抹笑,那笑淡而从容,却生生吓得他瑟缩了一下。

慕晗适才见状也能猜出点什么,索性这几个人也是傻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完全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此时不擒王,更待何时?

刀疤男见状刚张口准备叫人,那人手中的短刃顿时在他颈上划上了一条口子,又转而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老实点!不然我的刀刃无眼,无意取了你的性命,可怨不得我。”

刀疤男闻言登时住了嘴。

慕晗用刃尖抵住他的脖子,让他慢慢随着自己站起身:“你若是听话,或许我会留你一条性命。”

刀疤男点了点头。

“叫你的人住手。”

刀疤男刚想犹豫,慕晗又把匕首离他脖颈更近了些,他立时不做犹豫了,高声嚎道:“都给我住手,滚出来!”

几人立时走了出来,看到面前被挟持的老大,赶忙要上前,慕晗又动了动手上的匕首,刀疤男举起手道:“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嘿嘿嘿……少侠可要小心你的手,有何事咱们都好商量哈。”

慕晗冷哼一声,在他们之间打量一圈,并没有发现太子妃,于是道:“被你们掳来的男子呢?”

几人摇头:“我们也没找到,他不在房里。”

“怎么可能!”他低头看向刀疤男,“他人呢?!”

“方、方才还在来着。”

“你碰过他了?”

慕晗贴近手中的匕首,刀疤男赶忙道:“没、没有没有,我还没碰着,他就醒过来了。我发誓,我连他一个头发丝都没碰到。”

慕晗面色骤冷:“你二人在里面那么久,适才我还听到了衣裳破碎的声响,你骗鬼呢!你若再不老实,我眼下便取了你的狗命!”

“没有!真没有!”刀疤男猛然大吼辩解,“我是适才是在里面沐浴,不小心让屏风的边角刮破了衣裳,我真没碰他!我也不知道他哪儿去了!少侠冷静!”

接着讪讪一笑:“你想想,我上头可是有人的。你若是杀了我,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结上不少仇家,何苦来的呢?你说是不是?我向您保证,若是您冷静下来,放了我,我一定会备上好酒好菜,送上金银珠宝,以报答饶命之恩。”

慕晗冷冷一笑:“你上头有人?”

刀疤男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我们关虎寨在渝州可是出了名的,您应该也听过吧?”

“是,听过。”

刀疤男嘿嘿一笑,刚想说什么,便听他接着道:“听过你们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名声,还真是臭名远扬啊。”

刀疤男脸色有些羞愧,低低地讪笑了一声:“确实不是什么好名声,叫少侠见笑了,不过我方才所言确实不假,还望少侠考虑考虑。”

慕晗睨了他一眼,继续道:“不过你们也极其大胆了些!即便你们上头有人,其身份能比得过当今圣上吗?其功绩又能比得过当今太子吗?你可知你掳掠的人是何身份?!”

刀疤男闻得此言,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愣愣答:“他……不就是太子府里失势的男宠吗?”

“买通你们之人当真是这么讲的?”

刀疤男点头。

“那你还真是蠢到家了,竟然听从奸人吩咐,把太子殿下珍爱的太子妃,与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儿媳,当做失势的男宠,绑入了山寨。还意图凌·辱。你想想,若是太子与皇上知道此事,最先倒霉的会是谁呢?”

刀疤男与众人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个都不可置信。

所有人都听过太子殿下的贤德名声,之前还听闻太子殿下荒废社稷,陪太子妃游玩,皇上却并无嗔怪,显然其地位不低,皇上对他也多有看重,慕晗此话不假。

若是他说的话是真,那他们确实被人卖了。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沈愿那风姿本就非常人能比拟,他们起初就有些怀疑他的身份,那模样气质,怎么看也应当是一位尊贵之人,眼下倒是验证了他们的猜想。

刀疤男慌了,欲哭无泪:“少侠,哦不,英雄,英雄我再也不敢了,求英雄给支支招,我们毫不知情啊,否则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绑架太子妃呀。”

慕晗见他也识时务,便道:“趁着此时为时未晚,若你们如今将功补过或许还来得及,找到太子妃,说出幕后真凶,我便放你们一条活路,如何?”

几人犹豫片晌,便把花洋供了出来。

原来,花洋之前便认识他们,与他们老大两人关系非常。最近好像懒得与他们周旋,面对他的多番讨好也置之不理,刀疤男见用软的不行,就想用硬的,把他掳了回来。

花洋这次没有多反对,两人也度过了一晚,只是事后,花洋便与他说,太子府内有一不受宠的男宠,长得比他还可人,若是失踪也无人会在意,他到时也能多多周旋,只是让他们把人掳走后,便不要再来讨扰他了。

于是就有了面前发生的事。

慕晗入太子府不久,知道魏殊与沈愿闹别扭这些时日,花洋曾经多次在书房处流连辗转,看来是做了长久的打算。

可是这事情也太凑巧了些。

慕晗让他们去寻沈愿,谁知此时,一侧的门被打了开。

“不用了,我在这儿。”

沈愿抱着还在昏迷中的彩音走了出来,对着慕晗点了点头。

刀疤男见状,赶忙辩解:“太子妃娘娘,我真的是无意之举,我也是被花洋那小子摆了一道,我再也不敢作恶了,我这就带着弟兄几个归隐山林,求太子妃娘娘开恩,饶小的一命吧。”

沈愿心里虽对他恶心至极,但念在他也是受害者,而且还没来得及对他们做过什么,便也没与他计较。

何况他是现代人,看到这面前被慕晗解决的一具具尸体,他都有些难受,更何况要他亲眼看着人死在他面前了。

沈愿掀开眼皮,睥睨他一眼,懒洋洋道:“滚吧。”

“谢太子妃娘娘,您的仁慈之心,简直是菩萨在世啊。草民日后一定痛改前非,给您做一幅尊像,日日叩拜,拜谢您的大恩大德呀!”

沈愿:“……”突然有点想收回刚才的话了呢。

慕晗咳了咳,也觉得有些尴尬,收回了匕首。

颈间挣脱束缚,刀疤男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几人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他。

几人感激涕零,对着沈愿又跪又拜,对所犯下的罪行悔不当初,要知道这年头这么仁慈的贵人真是不多了。

他们几人收好武器,扶着老大便要往院外走,却忽听沈愿喊道:“等等!”

几人心道不好,难道他出尔反尔?

沈愿抱着彩音慢悠悠走下台阶,停到他们面前。

几人都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却忽听他道:“你们说花洋买通了你们?可有留下什么证据?”

几人一阵猛摇头,又一阵狂点头,从刀疤男怀中掏出了他们平日交往的书信,递给了沈愿。沈愿没手接,示意慕晗去接。

慕晗接过书信,一目十行扫过,最后唇边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抬眼对着沈愿点了点头。

沈愿转过头道:“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做了什么恶事,那便断头台上见,听见了吗?”

几人点头如捣蒜,点的一阵脖子疼。

沈愿差点笑出声,但还是忍了回去,懒懒道:“听到了,便滚吧。”

几人闻得赦令,登时抬起他们老大,撒丫子的冲出了门,其中一人还摔了一跤,又爬了起来,飞快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沈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觉得这群土匪太好玩了,蠢萌蠢萌的,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混的,这种货色居然都能干奸·淫掳掠的行当,这受害者是有多蠢才会上当。

不过转而他就觉得不对,他好像也蠢了一回。

他不动声色地咳了咳,转头刚准备对慕晗说什么,便头上一昏,差点栽倒在地。

慕晗赶忙扶住了他:“公子!你没事吧?”

沈愿摇了摇头,把怀中之人塞到慕晗手里道:“没事,就是迷药刚解,有点药物残留,不碍事。”

慕晗想到此事,便问道:“对了,这药您是怎么解的?我方才在事发地捡到了那块帕子,便闻了闻。这药我略有耳闻,叫迷蝶香,一般中了此药,一日一夜都不会醒,您中药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又是怎么醒的?”

沈愿当然不能说是他昏迷之前让007帮忙想办法,用了一颗地雷,解开了药。

也不能说,在他差点干不过那土匪头子的时候,沈言之出来帮他抵抗了一下。

只能含糊其辞道:“许是我平日补身子的药吃的多了,比平常人醒的快些罢了。那……没事儿,便先回去吧。”

慕晗知道他不想说,便也不问了,点点头道了声好。

少顷,两人走到太子府门前,侍卫赶忙迎了过来,慕晗把怀中之人交给侍卫。

谁知将要迈进门之时,沈愿却叫住了他。

把他方才给自己的信笺还给他道:“你拿去交给魏殊吧,他早就想除了这个人了。”

慕晗笑着接过信笺:“还闹别扭呢?”

沈愿叹了口气,没有作答。

慕晗把信笺揣入怀中,看见他的脸色忙道:“在下听闻太子妃有一手好厨艺,正巧在下未用膳,不知是否有幸与太子妃共用晚膳呢?”

沈愿知道他用晚膳是假,想安慰他是真,便没有推辞,笑了笑与他共同进了府。

平日的太子府,夜晚虽比不上街上繁华,明灯却点了一圈,十分亮堂,可今日却有所不同。

起初外面还好些,越往里处走,灯光越暗,平日里巡逻的守卫,也不见了踪影。

见此情况,沈愿心中忽然划过不祥的预感。他看向慕晗,慕晗也发觉了,双目凝重地与他交接了眼神,两人便疾步向书房处走去。

两人远远便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加快了脚步,走至近前,更加发觉了异常。

平日里,书房外一直都是有人把守,可如今却空无一人。

沈愿又走向了一侧的屋子,那是林熙平日休息的去处。

林熙为以防夜晚之时,太子爷传唤,前几日便搬来了书房隔壁。

沈愿打开门,却并没有见到他,屋子里漆黑一片。

他唤了两声林熙的名字,没有应答,便走回去欲打开书房的门,慕晗却握住了他做势开门的手。

他伸出食指,示意噤声,然后指了指一侧的窗棂。

沈愿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两人便俯下身向那处行去。

屋内,魏殊处理公务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嘴中更是口干舌燥的。

他以为是这几日没睡好,再加上口渴,便起身去里屋倒茶,想着喝一点,让自己清醒清醒。

却不料他啜了口茶,便觉得头上更昏了。起身之时,他脚步不稳,整个身子无力的跌坐在了身后的拨步床上。

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热得发烫,仿佛置身入灼人的火域,骄阳似火,烤的他遍体生津,气喘如牛。

之后,心口像是被什么咬了一下,疼痛过后,更是灼得人唇干口燥,苦不堪言。

理智一点点崩塌,燥热的感觉与几日的疲惫相互交缠,让他没精力对眼下的情况作出分析。

他冷静不了!

骤然,不远处行来一抹青色身影,那人墨发及冠,肤白如玉,只是五官在此时他朦胧的视线下辨识不清。

但那显然是沈愿平日做的打扮,身形看起来也极其相像。

魏殊毫不怀疑,站起身便抱过去就喊出了一声:“阿愿,孤好想你。”

那人浅笑一声,听起来甚是愉悦,堪堪回抱住他,如愿以偿的喊出了那声:“阿殊。”

此音,显然不是沈愿的声音,可魏殊眼下已经识人不明,自然也没有听出来。

脑中的思绪,促使着他环抱的动作慢慢变了味,怀中之人身子一颤,想着满心期待的一刻终于要来了。

可他也不能急,若是轻易被吃到,那便不是沈愿的性子了。

此时既然要装,他便要装的像一点,反正也不过一晚,今晚过后他也无需再这般委屈自己了。

“阿殊,别急。”

他慢慢挣脱魏殊的怀抱,扶着他坐回床上,缓缓侍候他脱下外衣。

当他的手,解开他腰间的鞶带后,却陡然被魏殊攥住了。

男子本以为他又急了,刚想出口挑逗他,却忽听他冷声道:“你不是阿愿。”

花洋一愣,还并未作答,颈间就被魏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住,整个人失了力跪坐在地。

“你是谁?”

虽然中药过后,魏殊的手劲不是很大,但还是无法让他轻易挣脱束缚。

花洋不明白是哪里出了纰漏,他握住他的手 ,辩解道:“阿、阿殊,你干什么?我是陶愿啊,你看清楚我。”

魏殊忍住身上的疼痛,冷嗤道:“连阿愿的名讳都不知晓,便敢充作阿愿,还真是够蠢。”

“他不是叫陶愿吗?难、难道一切都是假的?”花洋面犯惊恐,倏而仰起首来,“不对!你为何会不受控制?此蛊无医可解,你为何?”

可转而见到他手上的刀口,和拨步床上的匕首,那匕首上还沾染着血迹,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好羡慕那个人,竟可以让魏殊为他做到如斯地步。

为何世道如此不公?

为何魏殊连一个正眼都不肯施舍给他,却可以为了那个陶愿忠贞至此,不惜划破手掌使自己清醒,而他连得到一个怀抱都是奢求。

不过……无所谓了。

魏殊马上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即便他此时死去,他也不怕了,因为他爱的人会陪他而去。

魏殊随他视线扫了一眼手上的伤口,不咸不淡道:“阿愿断不会像你这般主动,你是花洋吧?”

花洋疯魔般大笑:“哈哈哈……对!我不是你的阿愿又如何?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你怕是还不知道你为何会如此吧?那我便告诉你!”

“你中了我日日用血养成的蚀心蛊,我是蛊主,倘若我死了,你也活不过半日!你杀了我啊……大不了你我二人玉石俱焚,若能与你共同下地狱,做一对亡命鸳鸯鬼,我也不亏!”

沈愿听到此话,一度想走回门处,踹门而入,却被慕晗拉住了。

魏殊面色闪过一抹迟疑,花洋却倏然身子朝前一倾:“不过我劝你要想清楚了,你若是杀了我,不仅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你的阿愿怕是也会不甘凌·辱而死。可若是你乖乖听我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何抉择,全在于你。”

药物的效用又快发作了,魏殊掐住另一只手的伤口,极力让自己清醒过来,鲜血浸染了浅色的床褥,可他听到此言完全忘了痛感,双目赤红,攥住他脖颈的手上一紧:“你把阿愿怎么了?你竟然敢动他,孤要你的命!”

说罢,他也忘记了花洋方才的警告,手上的气力越发之大,仿佛要把他掐死一般。

花洋见势不好,他有些喘不过气了,知道魏殊是真真正正动了杀意,他突然不想随他而去了,他突然有些惜命。

魏殊俯下身嫌身上气力不够,不顾那只受伤的手,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花洋瞅准空隙,一脚踹上了他的腹部。

挣脱禁锢,他站起身飞快向门口跑去,却不料,蹒跚的步伐,给了魏殊可乘之机。

一柄长剑狠狠辞透了他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刃堪堪滴下,氲出了一地血色的花。

他瞪大瞳孔看了看一侧空空如也的兰锜,又低头看了看胸口的那柄长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一出口便被口中涌出的血吞没。

身后之人却开了口:“敢动阿愿,该死!”

说罢,他抽出剑身,鲜血倏而涌出浸透了窗户。

那青袍身影也顺声倒了地。

一双灵动好看的眼睛,盛满了惊愕与不甘,至死也没有阖上。

魏殊见他倒地,便捂住胸口踉跄了两步,胸口之处,比方才疼的还厉害,感觉像被吞噬了心头肉一般。

可他也顾不上这些了,他要救阿愿,他断不能让阿愿出事!

他对着门外想喊林熙,胸膛的痛感却让他一瞬之间失了声。

倏然,他闻到了门被踹开之声,紧随其后的又是一身形与阿愿极其相像的男子,不过此人穿了一身白衣。

在魏殊的印象中,就太子府里从未有穿白衣的男子,心里唯一想的是,此人是花洋的同伙。

“还有同伙?”

魏殊都快没了力气,可他还是抬起了手上的剑,攻击了过去。

一击不中,那人闪了开,一个快步跑到自己眼前。

魏殊看他临近,又要挥动剑锋向他击去,谁知那人轻轻松松握住了他出招的手腕。

他动了动手,想挣脱开,却忽听那人带着哭腔的嗓音闯入耳际:“阿殊,我是阿愿!”

魏殊一愣,可经过了方才的事件,他又怎么会轻易信他。

他抽出手来,一剑便向他刺了过去。

沈愿见此状,是既生气又心疼,一个闪躲后,顺势攥住他的衣襟,大声怒斥:“魏殊,你t疯了吗?我是沈愿,你的阿愿!我们才五天不见,你个大猪蹄子就忘了我的模样了?你给我好好看清楚!”

魏殊猛然回神。

对!就是这个味儿!这才是他家阿愿能说出来的话。

魏殊苍白的唇角终于挂起了一抹笑,他轻声低喃着沈愿的名字,沈愿一遍遍说着我在,谁知魏殊乍然跪身倒地,还吐出了一口血。

沈愿见状霎时慌了,俯下身去,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可鲜血还在不停冒出,沈愿更慌了,心疼的泪水顿时不受控的决堤而出:“阿殊,你怎么了?大猪蹄子,你别吓我啊。慕晗,慕晗!你快进来!”

魏殊已无力回答,吐完这一口血便不省人事,倒在了沈愿怀中。

经过诊治慕晗确认花洋所说不假,魏殊确实中了蚀心蛊。

此蛊虫是百毒门早年研制出来的秘药精品,限制方法奇特,是密不外传的毒物,早年也只是供应给与百毒门交好的青楼以备不时之需,自从百毒门落没以后,这些毒物的研制方法也就销声匿迹了,也不知花洋是从哪儿得来的。

此蛊虽叫蚀心蛊,但由于炼制方法奇特,一般人都会用来逼迫人合欢所用,只有在自己身上埋下雌蛊,并且用有着雌蛊之身的指尖血灌溉雄蛊两年,再给想控制的人食用,两人一夜合欢,才能彻底控制人的心智,情感,让他仅仅属于自己一人。

可此蛊练法阴邪,至今也无人练就出。

要知道雌蛊埋在身上,每隔一段时日就会饥渴万分,会吞没人的理智,甚至放下自尊对身边之人求爱,来满足蛊虫的需求。

这对人的心身都是极大的折磨,正常没有人会这么傻,会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折磨至此,所以至今也无人练成真正的蚀心蛊。

花洋当属第一人。

是蛊虫就会反噬自身,他为了要达到魏殊与他同生共死的目的,不仅要合欢,还会每隔一段时间,体会一次百虫蚀心的滋味。

那滋味想想就苦不堪言。

慕晗作为百毒门的少主,自然有办法取出这毒物。

虽然眼下花洋这个蛊主死了,但因魏殊身上这只雄蛊,没有与花洋身上的雌蛊交合,并未牵合起命脉,还有的救。

但是因为他中蛊时间较长,即便蛊虫被取出,合欢的效力还在。

若是不帮他解毒,那方面日后怕是得出问题。

慕晗把这些话和沈愿说了,沈愿不自觉的摸摸屁·股:“合欢就解了?”

慕晗颔首:“如今隔的时辰有些长,公子还是尽快些吧,耽误久了怕真会出什么事。”

沈愿望着他惨白的脸色,叹了口气。

他如今的气早消了,想起方才的种种,心上不由一疼,想到他差点和花洋那啥,他就……

现在换成自己,起码心里能好受些。

不就是痛吗?痛呗。

只要能救他的阿殊,痛一次又怎么了?

他转过身与慕晗道:“那,那你先出去吧,我试试。”

慕晗郑重其事的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嗯,你相信我,我是过来人,其实没有那么疼的。”最多几天下不了地而已。

话末,便往屋外走去,突然又停下步子,转过头在腰间掏出一盒东西,塞到沈愿手里:“这个好用。”

说罢,这次人真走了。

沈愿听到屋外的门被阖上的声响,看着手上的圆盒,幽幽地叹了口气。

慕晗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们,在门外三丈内守着,须臾后,他远远见到一人火急火燎的走了过来。

那人走近处,赫然是林熙那张脸。

他狼狈不堪,身上的衣裳捉襟见肘,脸上蹭的都是血迹。

他步伐匆匆,眼中只有他家太子爷的安危,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慕晗,径直迈起步子向书房跑去。

慕晗见他快跑近,赶忙叫道:“别去!”

可林熙充耳不闻,直到跑到近处,无意间打开了门,听到门内的声响,他才停了步。

只听里屋内传出了旖旎曼妙的声响,那床枝摇晃的声音清晰,显然是在做什么无法言喻之事。

而沈愿的话语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只听他用带着哭腔的嗓音道:“魏殊,不行!阿殊,你慢点,啊……”

林熙闻声脸颊唰地一红,他讷讷地挪动步子出了门,讷讷地的合上了门,然后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转头见不远处的慕晗,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尴尬的咳了咳,慢走了过去。

原来,花洋不仅支走了沈愿和侍卫们,还托人假传皇上召见,支走了林熙与暗影卫。

谁知他们还未到达皇宫便招来了一波刺杀,那波人武功不低,林熙他们与他们周旋了很久,才脱了身。

花洋此举,显然是想把魏殊身边的所有势力都给剔除,让他完完全全被自己牵制。

只是让慕晗不明白的是,花洋一个小小男宠,哪来的这般势力?

能得到那药物已是稀奇,找到那群人亦是,他身后到底是谁,有着这么庞大的势力,还能如此帮他?

怕是又有一场血雨腥风将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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