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节(1 / 1)

地看着自己,他的伤口似乎很深,染血的剑此时便静躺在一侧檀木髹漆案上,剑刃上滴落的血,于阁楼木板上染成了一朵血红牡丹。

见她又动了恻隐之心,李翦心中更欣喜了,只是他却没有丝毫神情,仿佛只知道望着卫皎。

终于,卫皎坐了起来,李翦要起身朝她走过去,卫皎道:“你休得近我!”

被她轻叱,李翦犹如受了铁令,分毫都不敢再动。

卫皎凝视着他,哭过的花脸,眼下还残留着两道红脂晕痕,却因为她的正色凛然令人不敢发笑,她说道:“你将衣衫穿上。”

李翦怔怔地看着,这会儿终于点头,他慢吞吞地动身,只是一动,身上伤口便扯得发疼。

他的脸色雪白,只是捂着胸口走了过来,拾起了衣衫,一件一件地为自己穿上。他伤在胸口,几乎一动便疼,他已疼得额头冒汗,但在穿衣过程中一声都没吭过,卫皎这才发觉,他历经百战的身体伤痕累累,大小的刀伤剑创,长短不一的犹如一条条静卧于男子麦色皮肤上的蜈蚣,虽退了颜色,但也触目惊心,可想而知他曾经历过多少九死一生。

卫绾发觉自己不断地在动恻隐之心,干脆咬唇,不再言语。

衣衫穿上了,他一动不动,又望着卫皎,似在等她示下。

卫皎于是别过了眼,“你不得近我。自己寻别处去睡吧,我不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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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李翦望着她,终于开了口,“你能留下,我心中……很是欢喜。我如此阴邪卑鄙,却还能得你为妻,是我的荣幸。”

卫皎神色嫌弃,不愿再听,可事实上却也在静静地听着。

“我自幼时,连姓甚名谁都不知,做过河匪,打过家舍,被判处过牢狱之刑,三年刑满之后,又因寻不得出路,只有暂时剃光头发,乔装僧人四处云游化缘,干着劫富济贫的勾当。这其间被富人家的狗追过,被下人追着打过,打断了一条腿。遇上你时,是我一生之中最为狼狈的时候,那时,我正打算逃离洛阳……”

他说了许久,见卫皎不为所动,似乎又已睡去,他便自嘲地发出一声笑。她是卫大司马捧在掌心疼宠着长大的天之骄女,岂会想听他的肮脏倒灶事,何况他不过是个趁人之危的淫贼。

他嘲讽地笑了笑,道:“你好生休息。”便不再多言,扭头出了寝屋,带上了门。

屋内重新恢复了恬寂,毫无人声,大红的喜帐影影绰绰,灯火如屑。

卫皎拉上了棉被,心中思潮澎湃,才听了一半,他却不肯再说留足了悬念便走了,她又怒又恨,手重重打了下被褥,唇肉几乎被磨出了血痕。

这一夜过去之后,八百里加急闯入宫闱,天将熹微时惊动了陛下与太子。

匈奴果然大举犯境,楚王殿下中计,朔方失守了!

天子从薛夫人的暖帐之中仓皇地披衣而起,朝广明宫疾步而起,一面朝外走,一面连声催促喝道:“传太子过来!”

皇帝一走,薛夫人怒而捶床,“楚王殿下失守?”

这在军中是渎职之过!薛夫人暗恨!夏殊衍于兵法谋略上对太子是望尘莫及,他自幼行事便如纨绔子弟,斗鸡遛狗,过往他立下种种功劳,也大多是有她和薛氏一族在背后提点,于关键之处点醒他,事实上她的儿子文武不就,比之太子差了何止一星半点!

薛夫人气得涨红了脸。

同样从被窝中被惊醒的还有卫绾,她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望向窗外,天才蒙蒙亮而已,殿下却在床边收拾裳服,他并没想惊动卫绾,但卫绾仍然醒了过来。她一醒来,便朝殿下伸臂扑了过去,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埋怨道:“出了何事了?殿下急着去哪?”

“朔方失守了。”夏殊则只说了一句,便穿上了双履。

卫绾一怔,立即一个激灵,忙不迭松开了双臂,“那殿下快去。”

夏殊则颔首,将她的毛茸茸的铺着乱发的鬓角抚过,低声道:“你睡吧。”

卫绾便听话地躺了下来,等殿下的身影消失在东宫寝殿之后,思潮却无法平息。朝政大事殿下不会告诉她,但卫绾能感觉到,陛下不得已倚仗太子,如今楚王倏忽,没有查明敌军动向,致使并州朔方失守,陛下必会将重任交托到太子身上。

或许今日之后,殿下很快便又要离开洛阳了。

是了,她想了起来,上辈子匈奴单于也是蠢蠢欲动,意图南下,只可惜那时殿下一心抵御外侮,致使匈奴无可乘之机,张掖与朔方也便固如金汤。现在于战场指挥的人却是楚王,朔方便没有守住。

但愿这一次并州的危机能让陛下真正看出,谁才是真正能抚临江山、可寄予重托之人。

只不过卫绾又想到,她的兄长卫不疑,前不久才奉了陛下之命前往并州巡边!

照他的行程,这时应当才到并州。

皇帝从军报之中抽出了一封密报,这是卫不疑命人传回来的,昨夜里才至,皇帝还来不及看,原来卫不疑才走马上任初到并州,便已对匈奴人的意图有了了解。他在奏疏之中说,并州疏于防守,驻兵不多,岌岌可危,请陛下即刻分兵。

但其实这封信早来数月,皇帝也不会答应,那时楚王与李翦率军抵御匈奴,正是大胜之势,他绝无可能考虑到朔方。

“太子!”直至夏殊则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皇帝这才勃然变色,迎了上去。

第 59 章

皇帝在瞥见太子玄影出现在身前, 并朝着自己不疾不徐走来之时,紧绷着的弦仿佛骤然松了, 整个人便感到完全地疲乏无力, 只是因不能与太子跟前显露, 暗中掐了一把虎口, 装作无事地立定。

夏殊则神色冷漠, 没有立即说话。

皇帝被他两道冷如寒箭的目光盯着, 仿若骨头都被刺穿, 脸面无光。当初这个嫡子屡次三番警醒自己, 不可大意,让李翦及早赶赴战场。皇帝为了给二儿子铺路,又听了薛夫人几句谏言,便没有同意,招致如今朔方大患来, 匈奴人占地为王, 势如破竹, 再过不久,临黄河与朔方毗连的几座城池恐怕都将不保。

“朕将虎符赐你, 你即刻调遣兵力, 接管卫邕手中的一支骁骑,立即前去支援并州!”

皇帝的手掌落在夏殊则的右肩上,犹如千钧之重, 他定定地对夏殊则又道:“朕望你,马到功成, 只许胜,不许败!”

夏殊则眉眼不动,末了,他应话道:“诺。”

皇帝要走回龙案,背过身去,脑中忽地一阵发昏,他才想到昨夜里与薛夫人在暖帐之中翻云覆雨,头两回只入了她不过三五下便泄了气,他大是懊恼和不甘心,磨了薛夫人许久,这才倒下。今早许是被人唤醒得太早了,他全无准备,这才浑身肌肉酸软无力,后脑眩晕。皇帝没有多想,勉强立定,隔了片刻,他又回头说道:“对了,你奉诏出城,让李翦与你同去。”

“至于楚王,让他戴罪死守居延,不可让敌军奇袭,如再有纰漏,定斩不饶!”

楚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皇帝需做一些事暂时打压他的气焰,也是为了堵住朝臣的口。皇帝心里始终是向着这个二儿子的,他的偏心二十余载一以贯之。

夏殊则面色凝然不动,望着皇帝道:“诺。”

也没别事交代,皇帝又神色木然地多瞧了几眼太子,不再说话。太子的眉眼生得冷艳无比,但因自幼便冷漠处世,那股艳丽之感不显,随着太子日渐长大后,五官之精致华美,却犹如羽翼一般慢慢舒展开来,细看之下与皇后足有七八成相似,皇帝望着他,时不时便会想到对他从来不假辞色的傲慢女子,年轻时,他亦为之惊艳的女子,只是他每每想起,便对夏殊则充满了憎恶和嫌弃。

他终又背过了身,心肠冷硬,“你去吧。”

身后传来衣衫摩挲的窸窣响动,却没有人说话,直至那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快要消失于耳畔,皇帝忽然心中一动,猛然回过身来,只是头却随着这么一晃又是一阵眩晕之感涌上,他扶着龙案,一头栽倒在地。

“陛下!”“陛下!”

宫人们抢入广明宫来,皇帝沉重地阖上了眼睛。

寝宫之中,卫绾仍然鬓发蓬乱,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望着鎏金殿门,有一丝神色恍惚。直至夏殊则入门,第一眼发觉这个呆憨如鹅的娇妻,似乎正在打着什么算盘时,他的嘴唇微微抿住了。

卫绾也望见了他,欣喜之下,连鞋也来不及穿,便从榻上起来了,跟着犹如一朵蝴蝶朝他扑了过去,小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没事了么?”

她紧张地问道。

夏殊则道:“是匈奴人犯境,并州无兵无粮,暂时有事。”

他竟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她玩笑!卫绾又担忧不已,“那我阿兄?”

“他人不在朔方,没有危险,”夏殊则顿了顿,知迟早要将自己带兵出征的消息告知她,声音低回而温柔,“孤去后,便会将他调回。”

卫绾心中一动,果然,陛下在遇上这样的麻烦时,首先想到的永远是太子。只是一次又一次,陛下在利用完太子的赤忱之心和骁勇善战后,便会再度耽溺于薛夫人给的温柔乡,想起楚王殿下的所有好处,将太子挥之一旁。

她的心头涌起一阵疼痛,目光一瞬不瞬的,将他的腰身抱得更紧了,紧到不愿松开。

夏殊则亦已明白过来,依卫绾成日里偏爱胡思乱想的性子,怕是方才在床上出神之际,早有预料了,是以她不会惊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卫绾嗓音闷闷地问:“殿下何时出发?”

“明日卯时点兵。”

“这么快。”卫绾只是嘟囔了一句,却没有不理解男人的意思,战局瞬息万变,兵贵于神速,及早出征,才有可能在匈奴进一步破境之前,阻住他们南下的趋势。

“殿下我能帮你甚么?”

她仰起了脑袋,望着他。

夏殊则抚了抚她毛茸茸的脑袋,映着门外天光,双目犹如瀚海深幽。

“你在东宫等着我师凯旋。”

卫绾点了下头,踮起脚尖,在殿下的右颊上亲吻了一口,道:“我知道方才无论陛下对殿下下了什么令,殿下都不会开怀的,但不论旁人怎样,阿绾心里有你。”

她在安慰他,她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令他无所遁形。夏殊则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俯身朝她的嘴唇儿压了下来。

这时身后的宦官姗姗来迟,“殿下,陛下昏厥了!”

夏殊则才松开卫绾,他回头,神色淡淡,“人眼下安置在何处?”

“在广明宫歇着。”

夏殊则对卫绾说了句话,便随着那宦官走出了东宫。

御医前来诊脉,没说旁的,三五句粉饰太平,开了一张药方,便命人去取药。

人都已昏厥,面孔发白,御医说得却不疼不痒,实在可疑,见薛夫人一个劲铺在皇帝榻边,流泪不止,几名妃子都个个以手抹泪,真情万状,只有夏殊则随着匆匆而退的御医走了出去,于丹陛上唤住了张太医。

“陛下到底得了何病?”

张太医佝偻着腰,低垂着面目,不敢抬头。

夏殊则声音渐厉:“于孤面前,还要装哑?”

张太医骇得面如土色,迫于储君之威,当初屈膝跪地,俯首叩首,正待说话,却听身后一声轻叱:“陛下仍昏迷不醒,张太医,你开的什么方子,可要一五一十同太子说明白。”

薛夫人从身后走来,她花容雪白,肌肤若腻,两颊上仍挂着两行泪痕,只是柳眉倒竖,凤面庄严,气势先声夺人。

张太医于是又看了一眼太子,战战兢兢:“陛下只是连日操劳,亏了气血,突然噩耗而至昏厥,绝无大碍,请娘娘和太子放心。”

夏殊则道:“是么。”

“是是是,老臣绝无假话!”

张太医又连连朝太子磕了几个响头,夏殊则漠然负手下阶,不再回头。

皇帝的病恐怕不如张太医所说那般简单,但薛氏太过冷静、目中无人,楚王如今获罪,她不敢造次,公然买通太医,多半是皇帝自己命太医那般说的,或许是为稳定军心。其中种种,夏殊则不欲多言。

卫绾在寝宫沐浴,昨日闹出了一身汗,干涸了便黏在身上,极为不适,因此白日里命人闭了寝宫,于净室内泡澡,正闭着眼睛。

太子的行囊,她和韫玉几人已打点好了,夏殊则方入门,便听到缂丝花鸟屏风后头,她柔软清丽犹如黄鹂鸟般的嗓音:“包裹放在胡床上,殿下点点,还有所需,阿绾再为你置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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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屏风影动,男人的身影已出现在里边,卫绾娇呼一声,下意识遮住身上最饱满白嫩的软肉。

殿下的俊容彤红如血,卫绾疑惑地看他几眼,却听他道:“阿绾,出来。”

卫绾不肯出来,摇了摇头,见他寸步不让,只好妥协,“殿下,你要做甚么?现在可是白日,你要……”

“带你出宫。”

卫绾惊讶不已,但又想到这人明日要出发了,便点头,磨磨蹭蹭地催促殿下背过身去,夏殊则依言转身,耳后一片赤红。

卫绾从水中出来,换了干净裳服,轻轻说道:“殿下,好了。”

他回头,将卫绾的手腕圈住,携着她走出净室。等卫绾梳妆打扮好,二人才终得以出门。

卫绾还不知殿下要带她去何处,直至马车出了宫墙,穿街过巷,行至卫府门口,卫绾打起车帘朝外望去,门口两尊蹲着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怒目如金刚,她倏然泄气,原来是回了娘家。

下车之后,卫绾神色已经平静,与殿下一左一右入门,小厮通报传得飞快,不一会卫邕带着一大家子人前来见驾,卫织才知卫绾又回来了,还是拉着太子殿下回来显摆的,气得嘴歪,正好太子不须见旁人,她便随着母亲暗恼地取了。

夏殊则凝视卫邕,“孤前来,同卫卿取一物。”

他的掌心一吐,露出了一片镂着墨纹的虎符,卫邕早已听闻朔方失守的战况,于大魏极为不利。只是他本以为陛下这当口应当先派遣他这个大司马出战,却没想到,最后陛下仍是将虎符赐予了太子,恐怕是嫌弃他年事已高,不再握得动枪。

卫邕正色下拜:“殿下但有吩咐,老臣无有不应。”

夏殊则道:“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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