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节(1 / 1)

为何还要退婚,并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难道那个殿下心仪之人,容貌更远在自己与卫女之上么?

卫女今日来,是要说服殿下,不愿退婚么?

可笑啊。千蕤想,这几日她虽与太子相处不多,话也未曾说上几句,但于细枝末节处,千蕤早已窥见太子对那位心上佳人用情之专一,他是不可能委屈那佳人的。

千蕤朝那自不量力的卫女走了过去,身后两名婢妇仍在争辩,吵嚷得面红耳赤,见千蕤忽然起身迎向了卫女,惊愕地停止了争端,跟了上去。

卫绾正与高胪说着话,冷不防被拦住了去路,她定睛蹙眉,迟疑道:“千蕤?”

她看了眼高胪,高胪那眼神仿佛在说——并非你想的那般。

千蕤被触怒了,愠意写在脸颊上,道:“卫女来说服太子不要退婚?”

高胪微微一怔,卫绾今日要见主公是他带来的,必是要让主公放心,这婚事卫家自然去提出退了,以免再继续让主公为难。他约卫绾在竹水亭一见,目的也就是如此了,别的都没敢想过。

卫绾却轻笑了声,“是啊。”

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高车骑忽然便傻了眼了。

事态的发展出乎意料,卫绾怎突然又不想悔婚了?莫非是被他前日的言语说动?

千蕤愈发觉得卫女不自量,天生带着温柔的嗓音却沉了下来:“卫娘子,你不必想了,太子殿下早已有了心上人,婚约是他迫不得已受了的,如今退婚,本也只是想让心上人欢心罢了。你再劝他,他也不会为你回心转意。”

这话倒让卫绾露出了讶然之色,“殿下有心上人,你也知道?”

怎么回事,卫女已经知晓了么?千蕤带着疑虑凝视着卫绾,盯了好几眼,又道:“你若不信便试试吧。”

“正要一试。”卫绾微笑颔首,如一阵清风般掠过了千蕤,身后高胪再度跟了上来。

卫绾表面云淡风轻,隐隐含笑,其实心乱如麻,宛如近乡情怯,步子愈来愈慢。

最终,她在一扇拱门前停了下来。

高胪正要询问她说的那句“是”是真是假,卫绾反倒先问出了口,“高将军,前日你在竹水亭说的话,一句都没有假么?”

高胪正色道:“高某立誓,如有半句假话,神人共愤,天诛地灭。”

“好。”

卫绾又迟疑了半晌,朝垂花拱门移步而入。

庭院深深,别有洞天。

此处比千蕤用来扎秋千嬉戏之所,更为清幽荒僻,院中丹藤翠蔓罗络,廊庑之下斜缀牵牛骨朵,老槐树底下漏着一丝一缕的金黄的光覆落在男人的身上,将他玄服上的宛如火焰般的暗红纹理映得愈发灼目。

石桌上摆着一盘残局,而且他已无法可解。

他向来偏好自己与对自己对弈,在小五看来他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没事找事,死板固执,活该孤独。

夏殊则自己明白,他并不是真正喜爱一个人落子下棋,只是,他从来没找到另一个人。

视野里出现了一道白影,他抬起头,卫绾就立在不远处的廊庑下,踩着满地被风卷落的槐叶,纤尘不染的裙裾上洒着斑驳的日光,望着他,晕红的水眸比春光还要明媚,目光却没甚么温柔。

于他而言,眼前的女子就像一场迷离的幻觉,不可走近,一碰便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太子殿下要被砸晕啦。高将军表示很对不起太子殿下,在他一心一意要做单身狗的时候,他出卖了他。

第 23 章

他就那么定定地盯着,短暂的恍惚之后,卫绾仍然立在那道廊庑下,雪白的衣袂,如墨的长发,殷红的唇,以及因为局促和微微的紧张,垂于袖摆下轻轻战栗的双手,纤毫分明地撞入了眼中。夏殊则心中一凛,忽然意识过来,这并不是幻觉。

卫绾深深吸气,她走下了台阶。

夏日油绿的浓叶,踩着并没有干燥的秋叶崩断的脆响,她袭了一身槐香,到近前时,也没有行礼,而是垂目,忍了顷刻,才说道:“殿下,我有事同你说。”

夏殊则唯一的担忧竟是怕自己不自觉泄露了什么,他垂下眸,拈起了一颗棋子,“你说。”

卫绾难以开口,顿了半晌。

夏殊则忽道:“高胪带你来的?”

卫绾一怔,知道以太子殿下的聪慧,必是隐瞒不过的,便老实地承认了,“确实如此,但是我自己想来,因,心有疑虑,盼殿下解惑。”

太子殿下也不说话,不怒而自威,气势迫人,卫绾昨夜一宿难眠,又打了半日腹稿,但在对着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犹如一块冷冰似的太子时,又实在是不敢说出口。

夏殊则澹澹说道:“他说了甚么,你不必介怀。孤没让你做甚么,你按兵不动就是,孤答应了退婚,便不会食言。”

卫绾凝视着棋局,已成死结,她一时也没破解之法,拈着棋子的太子殿下似乎也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落子。卫绾也不知道怎么了,想着豁出去了,拘谨抑或放肆都没甚么,她大胆地坐到了太子对面。

随着她的落座,夏殊则鬓边的一绺垂落的发被风惊动了,他的眉眼略垂,掩饰住了那分不自然。

但他果然没有出声喝斥自己的肆意妄为,卫绾更放心了一些。

她想到,太子殿下果然聪敏,她来了还没有多久,他便已猜到既是高胪带她来的,那么在这之前高胪对她必定有所请求,他猜得也不错,高胪是曾请求她协助太子退婚,让卫家主动退了婚事,以免太子为难。

只是她却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的。

“殿下,倘若我不想退婚,你还是不是执意要退?”

她似乎能感到,那拈着棋子,比棋子还要白的手僵住了,短暂不安的颤抖之后,为了掩饰异样,他拿了下来,安静地搁在了桌上,不经意碰了手边瓷盏里的热茶,烫得皮肉生疼,却一直任由那盏热茶灼着手背。

他的眼睑低垂,纤长而浓密的睫羽,也在微微战栗。

卫绾又咬了下唇,说道:“那日殿下说我不堪配你,我听了心中实在难过,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你纵然是不喜欢我,也请换个理由吧。”

“我虽庶女出身,但我母亲周氏当年是被卫司马以正妻之礼娶入家门的,何况,我心上并没有什么人。”

“至于做妾,卫绾不才,宁为小吏妻,不做太子妾。”

夏殊则仿佛终觉烫手,卫绾见他不着痕迹地将茶盏推出少许,手背已被烫得鲜红,心乱如麻之时,却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其实太子殿下比她紧张多了,他所有的镇定和冷淡不过是徒有其表。齐王殿下在他那面那样骄纵,却也从没见他发过脾气,太子殿下其实……应当不是传闻中那种人。

他嗓音低沉:“是么。你嫁给小吏也罢,与孤有甚么干系。”

卫绾皱了眉,沉默了须臾之后,想到自己背水一战,回去尚要面临薛氏的责骂,想到来时千蕤姑娘对她的口吻不善,此时退去,功败垂成不说,实在令人不甘。

“但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卫绾说道,“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有做太子殿下正妻的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河西之行时,路上殿下问我可愿悔婚,我答应了,只因当时畏惧殿下,仓促应许,其实自己心中也没有想好,待我反悔,殿下又说了那么令人难过的话。”

她的语气已不自觉地含了委屈,“殿下,其实你知道没甚么不伤及我颜面的退婚的法子,反正你退了婚,将来也没有人敢娶我了。试想太子殿下不要的女人,天下谁人敢接?”

“孤没有不——”他忽然滞住,微微懊恼地皱了眉。

卫绾一笑,从他掌心里将那枚白子取出来,食指不经意轻挠了下他的掌心,太子殿下藏在两鬓墨发下的耳尖被挠得冒出了粉红,只是轻轻一哼,脸色仍是冷淡的。

卫绾将白子压在了角落,“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要只想着逃避,也许换个活法,会发觉其实人生也可以另是一般天地。”她取了三颗黑子出来,反诘道:“不对么?”

她又是一笑,“我啊,棋力也不精,我阿兄常常嫌弃我,不过我观殿下这局棋,棋力像是和我不分伯仲的模样,卫绾大言不惭,敢请太子殿下与我手谈一局,如我胜了,殿下应我一个条件好不好?”

夏殊则不着痕迹地将另一手压在了被烫伤的手背伤口上,语调沉闷:“若你输了呢?”

卫绾道:“凭君如何。”

她望着他,神色肃然,但藏不住眉眼鼻唇之间的风流妩媚。

太子殿下面沉如水,他能藏住的马脚,他一概藏得不露风声,唯独耳朵尖上的晕红,真是泄露天机。卫绾看破不揭穿,微微眯了双目,携了丝盈盈嫣然之意。

对局之时,太子殿下如临大敌,落子缓慢,从容有度。

卫绾方才说的那话,是为了让夏殊则轻敌,事实上她与卫不疑下棋,卫不疑十回有九回要输给她,都是武将出身的男人,他们更宁愿将时日磋磨在兵书武艺上,而不是这么安静地坐在棋桌上颠倒黑白。

其实太子殿下棋力尚可,只是卫绾从他的落子里几乎读出了与他的沉笃静持完全相反的诚惶诚恐。

他怕输么?

还是怕赢?

棋局终了,表面上是不分伯仲,卫绾点了点,自己还胜一子半,她长长舒了口气,笑靥如春地凝视输了棋脸色复杂的太子殿下,“承让了。”

“殿下,我要提我的要求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略带茫然和惶惑,甚至,是有一二分呆滞。

卫绾“嗯”了一声,清咳之后,说道:“我不退婚了。”

他蜷在石桌上的手,在卫绾话音落地时猛然地收紧了,绷得突出的指骨已泛白。

卫绾想正大光明地提一次,直视着他的双目又道:“太子殿下,我今日只想问你,我若不想退婚,你——敢娶我么?敢么?”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也是短小君哈哈哈。

输了棋的夏夏正在懊恼,他可真的没有让。夏夏毕竟不是霞霞啊哈哈哈。打不过媳妇儿的男人,注定是要被吃得死死的,哪像我们腹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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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卫绾长这么大, 活了两辈子,是头一回慎重并主动对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 因为知晓太子殿下的紧张和焦虑, 他故作沉稳镇定的姿态底下, 撕碎来看都是戳人心窝的东西, 原本高胪几句话扎得她心都疼了, 再想到河西之行, 卫绾已没法淡定地不说什么, 不做什么, 将太子殿下就这么无视过去,一并锁入她不愿启开的记忆匣子里。

因此她深深地吸气之后,将恐惧压回了胸腔之中,剩下的便只有再搏一搏了。

夏殊则徐徐起身,手里拈着的棋子撒了一把, 短暂的皱眉之后, 他愈发显得局促的耳朵, 微微动了下。

继而,太子殿下又戴上了冷漠的假面具, 伪装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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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激孤?”

激将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明智高招, 他也不吃。

卫绾又退避了一尺,勉强立定,面对尊贵的储君殿下还是有几分不可免除的怯弱。

倘若她不怯弱, 这时就该豪气干云地抓了太子殿下的手,问你上一世到底是怎么死的, 为何追我到夕照谷,为何放弃,为何……将太子殿下的老底掘干净了,她才嫁得舒坦。而不是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她其实对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的心意,只有高胪几句话,并没有别的把握。

甚至地,她不敢相信,不敢想象他能喜爱她。

“臣女不敢!”

说完这话之后,卫绾紧绷的心又坍塌而下,她反而长长地舒了哽在胸口的一股气——撑不住,还是露怯了。

夏殊则半晌不发一字,卫绾瞥见他通红的双耳,那耳尖上的红始终不曾消散下去,稍稍镇定一些,又道:“殿下,我不忍心你这样的,真的,你的境况卫绾不说完全明了,但其实也知道一二的,我不忍心你为了我触怒陛下。这是卫绾的肺腑之言。”

他怔忪之间,目光噙了迷离,立在老槐树下负起了手,双眸宛如点漆,从深渊般的幽邃之中,卫绾瞥见了一缕阳光,那阳光才堪堪照入谷底便已消散,但却让她看清了他的动容。

“殿下一言九鼎,方才答应了输了棋,应我一个条件的,你反悔便罢了,可你也还没回答我呢。”

太子仿佛陷入了踟蹰不定之中,又许久没回话。

在卫绾快不能忍性时,他却开口了:“你会后悔的。”

卫绾一怔,他又说道:“孤手上染满鲜血,满身杀孽,刻薄不近人情,视天下女子如同玩物,随手可弃,这样的人怎能成为良人。”

卫绾身体快于心思地说了一句“不是”,让夏殊则微微滞住,她别扭地抓着自己的衣袖,暗暗想到,这话听着居然莫名地耳熟。

夏殊则轻轻敛唇,声音冷淡:“传言都是真的,只是河西之行孤蒙蔽了你,用大义凛然的假象让你看不清孤的虚伪。即便这样,你还肯嫁给孤么?”

卫绾还在想那话是在哪听过,一时没想到,心乱如麻,又被太子殿下一问,思绪被猛地拽回来,没来得及回拢,她一时嘴快:“可你不是喜欢我……”

太子殿下愣住了。

他呆滞了半晌,卫绾也震惊地捂了嘴,不敢看眼前人。

相信以太子殿下的聪慧,一定猜得出这是谁背着他“搬弄是非”了,卫绾为出卖了高车骑而感到有些微抱歉,但想到高胪对她的恶行,这歉意只持续了瞬息的功夫,便被她黑心地抛得一滴不剩。

再一看,真是罪过,太子殿下的耳朵要沁出血来了呢。

他的薄唇轻微的抖动了两下,身体仿佛都在战栗,被揭穿之后的窘迫和恼羞成怒,让他几乎要命人将卫绾叉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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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太子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说不出话来反驳。

一个人久居上位,很难尝到被人不给台阶当场戳穿心思的尴尬,卫绾知晓自己的无心之失是有点过分了,她尽力亡羊补牢,将这节略过,艰难笑道:“殿下,你如此说,我好像只能在你面前发个重誓了,其实那些旧事过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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